打棒球

今天下午五點 Daniel 要去打棒球。下午四點五十分我們父子兩個草草的吃了點東西，就開車去附近公園的棒球場了。

他參加了我們社區的棒球聯隊。每年五月左右聯盟就會開始招募球員。他們按照球員的年齡與技巧來分隊，每隊的實力相當，因為這樣比起賽來才有樂趣看頭。

雖然是孩子們的球隊，但是聯盟給他們的球衣與隊名都是用大聯盟的，Daniel 跟去年一樣是屬於波士頓紅襪隊。球衣是紅色的，當然襪子也是紅的。他們今天的對手是紐約洋基隊。雖然是洋基隊，這些球員可不是紐約客，他們都是住在附近的小朋友。

他的球隊這一等級都是四，五年級的孩子們。每週有兩場比賽。都是在週間的傍晚舉行。比賽前大家會先花大約一個鐘頭的時間練球，我們幾個小朋友的爸爸就志願擔任教練，教他們打球並培養他們運動家的精神，蠻好玩的。

其中一位爸爸我們都叫他Coach Fred（弗萊德教綀）他壯壯的，跟大部份中年男子一樣肚子小凸。去年他很胖，今年好像瘦了些，結實了好多。他的噪門好大；在外野對打擊手下指令我們在看台上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
聽到這些老外教練爸爸們跟孩子們說話，你都忍不住會想，如果我爸爸當初也是這樣對我那該有多好（如果爸爸當初在身邊的話）。

「不要緊，你做得很好。」

「輸贏不重要，重要的是要好玩。」

「你們真的很努力了。」

「界外球也不要緊，看你打的多遠！」

這些話如果是在戀愛中的男生對女生說出來，就是百分之百的灌迷湯了。老外父母對孩子們的鼓勵與讚美，我們華人聽了都會臉紅。

當然也有教育專家不贊成這種甜言蜜語的教育方式。認為過度的讚美會適得其反。我不想引起什麼爭辯，不過，嘿，這些話聽起來就是舒服！

為什麼只要有某些立場或看法被提出來，總是有幾個專家要提出警告，好像他們才是思密周延的守望者一樣；

每到端午節一定有醫生告訴你糯米吃多的壞處；

藝人減肥的秘方一定被專家批評說會造成嚴重的營養不良；

教育專家老是説孩子不能過份管教與過度讚美；

牧師上台感謝上帝供應需要之時也一定會躂伐物慾主義的罪惡。

是不是孔子老先生開始的啊這種中庸之道？深怕自己被定位到哪一個極端，每個人都覺得我即不偏激也不冷淡。別人都是保守或過份的異端。

「我不能太有錢！」

等你有錢了再說吧。

「我不能太驕傲！」

等你成功了再來煩惱也不晚。

「我不能溺愛孩子。」

好像成為安慰自已不盡父母之責內疚的說辭。

「我要培養孩子獨立。」

經常是在應酬續拖時合理化自己行為的藉口。

噯，別説了，一想到又是一大堆，打棒球吧。

「Daniel，你來晚了。」弗萊德教練説。

我們遲了十五分鐘，賽前練習時間已經過了四分之一。Daniel有點緊張，所以沒敢回他話。

「你看到外野的那根柱子嗎？」他指著二三百公尺外的一根電線桿。

「跑去繞過它再跑回來，給我跑十次。」Daniel聽了一愣，我在看台上聽到了也是一愣。

「哈！跟你開玩笑的啦！趕快戴上手套，到外野跟Tim練球去。」教練笑著摸摸Daniel的肚子，推他出球員準備區。

其實很多時候人不小心犯了錯，不用等到別人開口責備，自己的良知就已經修理過自己了。這時候一個聰明的教練或長輩，是不需要再打落水狗的。

包容，湧現成人之美；責罵，暴露自己憤怒。

「James，你球丟得很好，要再注意專心一點。」

「這一棒揮得不錯，Taylor，手肘再收進來一些。」

讚美之後的教導好像蜂蜜；批評之後的鼓勵已失去動力。

在傍晚斜射的金黃色陽光裡，小白球在紅色球衣的孩子們之間飛舞，父親們沈厚安穩的聲音在揚起風砂的球場上此起彼落著。

爸爸，兒子，棒球，

溫柔的融合著。

開始比賽了！第一棒上場打擊，兩個壞球之後"鏘"的一聲就是一個二壘安打。台上的父母親友一陣歡呼，氣氛馬上就熱了起來。

第二棒雖然被三振，教練沈穩的聲音又適時的蓋住孩子剛剛露出的沮喪：

「做的很好！Great job! 」

他不是剛剛才被三振嗎？還算是Great Job？父愛這時侯是好壞不分的，只要上場，就是強棒一個。

＂鏘＂又是一個三壘安打

「Run! Run! Run！」教練大聲喊著。

右外野手一個長傳回內野，二壘手中繼接到快傳三壘＂Save!＂安全上壘！大聯盟裏難得見到的精彩鏡頭，在這個小小聯盟比賽的第一局上就值回票價了。好看！是我的兒子在打球耶，當然好看了！

看著他們小小的個子站在打擊區，頭盔大的不成比例，姿勢生疏但是認真，在這裏是絕對看不到吐口水，搔跨下的動作的。

為樂趣打球與為錢打球的心情是不一樣的，表現不一樣，看的人感受也不一樣。不曉得為一整個國家的光榮而打球又會是什麼樣的感覺？表現好就是台灣之光，如果表現得不好呢？

「Daniel，等一下你去投球。」弗萊德教綀要他下一局上場做後援。

這是Daniel這個球季第一次做投手。不，應該説是他第一次正式的上場投球，他的壓力連我在場外都感覺得到。

「爸，等一下我要做投手。」他跑過來興奮的告訴我。他好像一點壓力都沒有，到底是誰在擔心啊？

「很好啊！加油，你可以的！」我鼓勵他也鼓勵我。

「你看過他們怎麼投球的了，沒問題的。」

「嗯，I know。」

紅襪隊第三位打者被三振了，換場！Daniel上場練球了。

他先投的三五個練習球有點偏，球路也不是很直，而是像金龜車車頂的拋物線一般。

「Ok，play ball」裁判不讓他再練球了。打者要進打擊區了。

咻~第一球他丟出一個曲線球，方向偏到飛離打者一兩英尺，補手還要起身往旁邊接球。

「不要緊Daniel，you did good！」我著急的大喊。

再一球又是一個大壞球，差點打到打擊者的頭。

「It’s OK！」雖然我大聲鼓勵他，但是看台到投手板的距離好像減弱了安慰的傳達。他開始慌了。他投球的姿勢正確，但是球的力道與方向都不正確。看得出來他是有觀察別的投手的動作，但是他擺出的樣子就是怪怪的，出手的球路也是。

Daniel開始慌了。每一個球丟出來不是偏得離譜，要不就是下墜彈到本壘壘包。

「It's all right，don't worry。」教練也為他打氣。

他好不容易這半局撐完了，但是讓對方得了四分，其中一分還是滿壘之後又四壞球保送對方打者上壘，三壘跑者被硬擠回本壘而得分的。

Daniel超沮喪的。

「Dad…」他跑到看台上來找我

「I don't know what happened. It was so bad！」他的這幾句英文好像是從兩個眉頭中間擠出來的。

「你的姿勢對了，但是球沒有力，而且也不準。」我急得沒有修飾就批評出來了。

「I copy what the other pitchers did，but it doesn’t work that way」他說他模仿其他投手的動作，但是行不通。

「對了，that’s it！」我說「你不能只模仿其他人的動作，而想要得到其他人的成就；不要模仿別人的動作，而要學習他們使力的技巧，技巧對了，動作也會正確，球路力道也就有了」。

「What？」Daniel 一臉疑問的看著我。畢竟他還在上小學，中文又不好，用講的不行。

「來，我秀給你看」我就帶著他到旁邊的空地上，趁著還沒有輪到他打擊的空檔，我教他如何的扭腰，轉動上身，再順著扭力甩動手臂將球丟出去。他試了幾次，有一點領悟了。

「不要光是模仿別人的動作，要練出真功夫來!」我說。希望他不要以為我是叫他練中國功夫，這個功夫不是我說的那個功夫。

「OK, I will try。」不曉得他聽不聽的懂。跟小CBC（Canadian Born Chinese）解釋還真費功夫。

「Red Sox defence is on now!」裁判叫紅襪隊準備上場防守，Daniel要上場投球了。

「Daniel，記得哦」我提醒他「不要光是模仿別人的動作，要練出真功夫。」

「OK」他邊回頭邊跑向投手板。

「Play！」裁判要投手開始投球。

Daniel 看了看捕手，看了看我，低著頭，跨步，扭腰，轉上身，甩手臂，球＂唰＂的一下飛出去。雖然沒有進好球帶，但是球路又直又快，捕手應聲接到＂撲＂的一聲，好像關上BMW跑車車門的聲音一樣利落好聽。

他看著我笑了笑，我也看著他笑了笑。

嗯，有點功夫了。

接下來的比賽，雖然Daniel沒有像王建民一樣的英勇，但是他卻像Daniel一樣的有自信了。

他就是Daniel Chang，為什麼要像別人呢？

很多時候我們羨慕一些能力很強，羨慕一些所謂靈命很深的人，因為也想得到他們的能力。我們直接的就仿照他們說話的口氣，禱告的用詞，讀聖經的習慣，甚至閉眼禱告的面孔，彷彿只要動作做到了，能力就有了，困難就突破了。

其實

我們常常看到的只是他們在台上的表情動作，

我們遠遠看不到的是他們犯錯之後的懺悔，
走投無路時的投降，
領受恩典後的感激，
與卸下內疚的釋放。

以為早起半點鐘，凡事就亨通。

以為時間長哭聲大，上天就感動。

以為只要照著比劃比劃，出掌就會有風，彈指就有神功。

光模仿動作是沒有功力的。

我們吹捧聖人使徒，覺得他們是值得畢生效仿的基督門徒。

可是他們卻稱自己為罪魁禍首，罪人當中的惡棍。

我們該模仿他們的神聖犧牲，

還是對自己不過是個惡棍的謙虛自知呢？

經歷他們所經歷的，不要只是表現他們所表現的。

讓我速度放慢一點再說一遍：

經歷..他們所經歷的，不要只是表現…他們所表現的。

「爸！有用了！」Daniel跑過來跟我說。

「你看到剛才我投的球嗎？我可以丟到好球帶裡了」我剛才顧著跟你講話，沒有看到。不過聽到他這樣興奮的敘述著，我相信球是在好球帶裡。我對他笑了笑。

「Yeh！」他好高興！

「真心下的功夫，帶來的快樂是永存的。」

「嗯？」他的眉頭又皺起來了。

哈！他聽不懂不要緊，他經歷過了。你聽的懂就好了。

經歷過，就會懂了。

球賽，繼續著；生命，復始著。

計分板上只有九局；生命冊上可不止四個小時。

我們都還有時間；

經歷，懂了，就有了。

加油！